
高邮城的西南角有座石桥,人称南市桥。桥上设摊摆点,人来人往,热闹非常。大运河的水经琵琶闸从桥下潺潺流过,使南市桥在幽靓中显得更加喧闹,而且平添了几分明丽的色彩。
南市桥旁有口井。五代齐朝的时候,有个叫郏道光的,他和他的女儿每天从井中汲水回家烧炼,想得丹成仙,五年以后,丹居然炼成了。郊道光父女吃下了灵丹,两个人都死了。第二天清晨,南市桥旁的井中忽然钻出了一只丹顶鹤,倏然飞向空中。人们惊奇地看到,郏道光与他的女儿骑在鹤背上,他们的身影,渐渐地消融在缥缈的云雾之中。人们都说:郊道光父女成仙了!后来人们称南市桥旁的井为玉女井,南市桥因而改为迎仙桥。宋代诗人蒋之奇为此写过一首诗,其中有两句云:
郏家女子已仙去,尚有故井存通衢。
这就是“玉女丹泉”的来历。而在秦邮胜迹中,“鹿女丹泉”更富有传奇、神奇的色彩。
五代时,在南市桥的东边有一座优钵罗庵(今高邮师范学校内),院中有口井。庵里有个和尚叫大楞,朝夕汲取井中的水,浇花灌草;又募化修饰, 以怪石,形成一个雅致的小小庭院。庵虽近闹市,而幽若深山。
一天,一个从陕西来的客人送给大楞一头白色的雌鹿,并说,这鹿很驯,不要杀它。大楞答应了他的要求。那白鹿浑身雪白,一点驳杂的颜色也没有;两只角枝枝丫丫,也不同于一般。白鹿在庭院的花丛树木中漫步,悠然自如,偶尔昂起头来啼叫,其声哟哟;偶尔低下头来吃草,其视恂恂。冬天到了,白鹿口衔落叶给大楞烧饭,成天忙个不停,春天来了,白鹿啃路边的青草,免得大楞动锄。大楞出去了,白鹿就在门口等候:大楞回来了,白鹿就用两只后腿立着侍奉;大楞敬佛,白鹿屈起前面两足,好像跪拜一样;大楞念经,白鹿则竖起双耳入神细听,有时还像人一样地叫上几声。这一切都使大楞感到奇怪。 大楞每天早晚都在有一块白石板的地方小解。那白石板表面有一处凹陷,白鹿每天都在凹陷的地方舐食大楞的尿迹。两年以后,白鹿的肚子一天一大地大起来,身子也懒了,又喜欢睡觉。大楞怕白腹受风寒,就打扫了耳室,铺上蒿草,让白鹿睡在里边,早晚又亲自喂它。一天,大楞打包去高邮湖西的神居山,独自行着,心想,白鹿的肚子日见其大,很像是有孕,但是根本没有雄鹿在它身边,那怎么可能呢!大楞久思不解,第二天连夜赶回了庵里。打开耳室的窗子,只见屋中彩云缕缕,香风四溢。点灯一看,白鹿正在痛苦地分娩。大楞很是难过,连忙口念佛经祈祷,乞慈悲,代忏悔。不一会,一个白皙美丽的女孩呱呱落地了。大楞惊诧之余,连忙撕裂袈裟,裹起了那个鹿女,给鹿哺乳。第二天,大楞买回了襁褓,且又将耳室的门堵塞,凿一洞,通他的床后,亲自为鹿送食端水,打扫掉不干净的东西。鹿女一天天长大。一年多后,会走路了,从不啼哭,整日依偎着母 鹿嬉戏。一天,母鹿病了,向着大楞叩头,并一再闻嗅鹿女,后又抬起头望望大楞,好像有要将鹿女托付给大楞的意思。大楞深深领会它的心愿,惆怅地点点头,母鹿就闭起了双眼,倒下了。鹿女眼泪涔涔,但不啼哭。大楞在室内安葬了母鹿,还诵经超荐,从此,鹿女成天依附着大楞,大楞就好像是她的父亲。白天在母鹿死去的地方交腿坐着,像打禅;晚上,夫起门洒水打扫。大楞隅尔在灯下教她读书识字,鹿女过目成诵,聪颖异常;刺绣缝纫,手工极巧,无一不精。 光阴似箭,鹿女十三岁了。十三年来她未曾见过一个外人。一天晚上她对大楞说:“我不是人间的人,我将腾云驾雾,去做王母的使女,怎么能成天在暗室里如同坐地狱一般呢?”大楞流着泪说:“你是母鹿所生,倘要出来见人,将会招来大祸。近来我经常担忧,一旦出事,你靠谁呢:”又过了三年,鹿女十六岁了,长得越发美丽动人。浴佛节这一天,庵里照例要聚集很多人念经拜忏,高邮的一些无赖之徒也叉着手站在庭院中看热闹。众和尚正击磐宣祝、焚香诵经的时候,鹿女忽然从屋子里慢慢走了出来,对着佛爷行礼,同大家一齐念经。众和尚惊愕失色,无所措手足。无赖之徒趁机哄闹:“唉!和尚屋子里藏美女,幸好神佛显灵,自己败露了,不然要使庵中起火,烧及邻舍了,马溜子和尚:哈哈!哈哈……”大楞十分窘迫,说不出一句话。众和尚纷纷低声议论,无赖之徒挥起拳头对大楞大打出手。这时只见鹿女当即用手指着一群无赖:“止!”无赖之徒便站着像泥塑木雕的一样。鹿女又将手指乱摇着说:“颠!”一个个像疯子一样,或在地上打滚,或歪歪扭扭地乱跑乱跳。鹿女又用手指乱画几下:“打!”无赖之徒有的自打嘴巴,有的自揪头发, 有的相互打骂、撕扯,还有的相互践踏,一个个不得不向鹿 女下跪求饶。鹿女微笑着说:暂且看在菩萨的份上,饶恕了你们这些家伙。”一群无赖如大梦初醒,鹿女双脚交叉坐在毗卢殿中,对众和尚道:“我是鹿母所生,谢谢师傅的养育之恩。“接着诵道:“众香国里来,众香国里去;但是有因缘,誓不随鬼趣。井中一瓮水,清澈碧玻璃:中有众香国,误者成泥犁。咦,晓晓作么生,一梦世时醒。南无西方游戏宝胜佛菩萨!”诵声未止,鹿女纵身一跳投入井中,“骨哆”一声,玉珠飞溅。众人大声呼救,已经来不及了。不久,鹿女忽从南市桥的井中跃出,驾着仙鹤,直上云霄,她穿着五彩缤纷的衣服,亭亭玉立在云端,向着大楞道声“珍重!”即飞入重霄。大楞望着这离去的鹤影,往事历历,怅然若失。 大楞回来后,拆去鹿女的床铺。露出鹿墓,以竹栏杆相护,周围又种起兰桂。一天大楞发现鹿墓上长出了一株紫色的灵芝草,大楞服下此草后,身体骤然变轻,心情更为开朗,且功夫愈是加深了。很快又过了十几年,优钵罗庵香火鼎盛,人们都到井上敬香,求饮井水,饮后无不生勇智之心。一天大楞在庭院中赏花,对着井水照看,笑着说:“咦,我长得这么年轻!”进了房间沐浴更衣,交腿坐在掸床。不说不笑,问他话也不回答。第二夭,房间不开,喊他不应,侧耳端听,无声无息。几个和尚破门而入,大楞已圆寂坐化了。又过了一年多,有人游太行山,看见大楞骑着白鹿,手捧经卷,后面跟随着美丽的少女,托着钵多罗,背着禅杖,步行如飞。 大楞是个出家的人,是个善良的人,他也应当按照正常人应当过的日子生活;母鹿大概是人的化身,而鹿女或许是大楞同作为人化身的母鹿爱情的结晶吧!一个出家人有小孩,当然会遭至世俗浊流的冲击。世俗的浊流太强大了,大楞他们一时不可能战胜,人们便以一种神奇的方式,使大楞他们超脱、仙化,大楞他们胜利了。鲁迅说过: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撕毁给人看。大楞、鹿母、鹿女共同演奏了一曲古老的反抗世俗的悲歌。 厢女丹泉犹在,徘徊井旁,低首照看,仰望蓝天,激起人们多少缔丽的逻想。
而今南市桥边的井还在,每临傍晚的时候,晚霞满天,白云苍狗,老人们常常指着天上变幻的云霞,告诉孩子们,哪像白鹿,哪像鹿女,哪像仙鹤,有时鹿母抱着鹿女,有时鹿女偎着大楞,有时鹿女骑着仙鹤……